“零地价”拖累汇源并购案

    编者按

    朱新礼说，企业要“当猪卖”，而熟悉他的人说，汇源做企业就像做政府。如果不是最近发生的太多惊天事件，可口可乐收购汇源原本可以成为媒体相当一段时间的主题故事。汇源是怎样被“养”起来的，又是怎样被卖出去的，那74亿港元最终是否能落进朱新礼的口袋？这是我们今天试图想了解的问题。

    “我觉得企业确确实实需要当儿子养，但是要当猪卖。”在可口可乐即将收购汇源果汁的风口浪尖，汇源创始人、现任老板朱新礼一语惊四座。

    “朱新礼是把企业当成政府来做。”汇源集团一位前高管这样点评汇源成长特色。

    朱新礼、企业、政府、卖猪，这是我们解读汇源成长的关键词。游走在各种资源之间，灵活博弈，“野蛮生长”的汇源，从某种意义上讲，是黄金赌城娱乐民营企业生长的典型样本。而记者通过采访发现，曾支持汇源迅速扩张的“零地价”目前已经成为横在它和可口可乐之间的最大法律门槛。

    “零成本”扩张

    “别的企业投资办厂要耗费大量资金等成本，而汇源、朱新礼却能够通过建厂来扩张、赚钱。因为这些扩张几乎是零成本进行的。”另一位汇源前高管向记者透露他眼中的汇源成长“玄机”。

    据他介绍，在地方投资建厂时，汇源能充分利用地方政府的招商引资、做好政绩的心理，在投资办厂的过程中获得了极大的优惠和便利。

    “汇源投资办厂和其他企业不一样，其他企业主要看物流成本、市场规划等，而汇源投资办厂是看地方政府支持不支持，支持的力度有多大，这甚至是首要的标准。”这位汇源前高管透露，负责招商引资的集团副总裁谢全民询问投资办厂事宜时，曾直接问“一把手来了几次？”

    “来过几次”只是一个量化指标，汇源更看重的显然是“一把手”一次次到访所带来的机会。只有“一把手”一次次的到访，才能一次次的提高建厂筹码，博取更多投资优惠。

    “汇源在地方建厂，除了常规零地价和税收减免优惠以外，还能获得地方政府的资金扶持，包括贷款承诺，甚至是无偿的配套资金。”这位高管介绍，汇源准备在江西广昌县投资时，广昌县给出的条件是零地价、税收优惠、政策保护，另外还提供相当于投资金额10%的配套资金，供汇源做流动资金无偿使用。“但汇源最终选择了落户临近的南丰县，显然是南丰给出的条件更为优厚。”

    从2007年8月31日汇源集团(南丰)水果饮料食品加工项目开工的盛况来看，汇源在南丰县的确受到了地方政府的特别重视和关注。当天的奠基仪式上，江西省副省长熊盛文和朱新礼一起为舞龙点睛；江西省政府秘书长、省农业厅厅长、抚州市委书记、市长等党政领导悉数到场，发表讲话，明确“保护与支持”。

    据记者了解，《南丰县关于鼓励国内外客商投资的优惠办法》规定，“进入县工业园区内投资固定资产(包括购买土地投资、厂房投资、设备投资)100万元以上、符合国家产业政策的工业、加工业企业，每投资30万元固定资产无偿提供1亩土地的使用权，不足部分用地按土地成本价出让。”同时还规定“进入县工业园区内一次性固定资产投资在500万元以上的工业、加工业企业，经县政府批准，其生产经营用地可采取更优惠的办法，实行一厂一策。”

    “地方政府特别是一些比较落后的地区，招商引资的要求是非常迫切的，对于较大金额的投资都是‘一事一议’，也就是和地方政府领导直接谈，谈到什么条件就是什么条件。而汇源大规模扩张的前几年，条件更为优惠。”上述汇源前高管透露，他曾经参与过汇源投资建厂的谈判，深有感触汇源由此得到的优惠政策。

    汇源目前在全国有30多个工厂，能一次次的成功复制“零成本”扩张，与地方政府招商引资的急切心情与相关的政绩观不无关系，以及为了争取投资，政府之间的互相“杀价”机制。

    “朱新礼是非常有政治头脑的商人，非常善于利用政策、政府渠道获得自己的最大利益。”前汇源高管介绍，在汇源扩张的初期，汇源利用利乐和康宝两家包装企业的竞争，免费获得了生产线，然后再利用生产线投资建厂，获得地方政府的零地价、税收优惠以及提供的贷款支持、流通资金。“他甚至会把一条生产线拆来拆去，多次投资建厂。”“当年和德隆对赌的时候，朱新礼就向北京顺义区政府说，德隆将要把汇源搬迁到新疆，从而成功说服顺义区领导拿出钱支援汇源，从德隆手里回购了51%的股份。”

    “汇源在地方投资建厂拿到的贷款和流动资金大多被集团‘灵活使用’了，投入到集团内部的流动中，真正用到当地项目上多少，是不好控制的。这些资金给汇源提供了现金流支撑。”另一位汇源前高管对记者透露。

    零地价成法律隐患

    然而，在业内人士看来，在“零成本扩张”带给汇源成长的辉煌同时，积累下的问题也很可能成为可口可乐并购汇源中的一个障碍。

    汇源各地分厂绝大多数是以零地价方式取得工业用地的，虽然具备了合法的土地使用证。但地方政府为了防止政策风险，一般都有锁定协议。记者致电山东省莱芜市(汇源集团鲁中有限公司所在地，2003年6月开业，总投资4.25亿元)招商局讯问，工作人员张健表示，目前已经不能采用“零地价”方式，在记者的追问下，他承认汇源当初是以零地价方式进入，但是他表示“汇源进入的时候较早，现在已经不行，况且零地价取得的土地不能转让、出售，如果撤资，要归还给政府。”

    可口可乐如果收购汇源果汁，显然算是转让、出售，地方政府又如何面对法律风险？

    北京中灏律师事务所李征律师认为，零地价出让土地的方式被国家明令禁止，地方政府这样做显然有违规嫌疑，为了规避风险，地方政府才做出一些限制规定。“如果是内资企业，地方政府尚有操作余地。现在可口可乐进来是外资身份，地方政府就要考虑政治风险了。土地问题将会是可口可乐并购汇源中要面临的一个主要问题。”

    李征分析，按照现有法律规定，地方政府处理这一问题的方式一般有三种：补足土地出让金，完成法律手续，获得合法完全土地使用权；采用租赁方式给并购后的企业使用；还有一种就是地方政府以土地作为投入，入股并购后的企业，参与经营和分红。李征认为，可口可乐并购汇源后，工厂并不迁走，地方政府出于税收和就业的考虑，采用租赁的方式较为现实。

    公开资料显示，汇源目前在全国有30多家分厂，分布在全国10多个省区。以每家工厂100亩土地，全国最低工业用地基准价(4万元/亩)计算，至少需要1.2亿元的土地出让金。但目前汇源所在的一些工业园区已经非常成熟，实际价值要远超这个数额。

    可口可乐要获得完全的土地使用权，这个成本必须考虑，相关的法律风险同样存在。

    记者手记一封贺信背后的政企关系

    “朱新礼是一个颇具政治头脑的商人。”这是朱新礼的老部下对他的评价。

    在汇源充满“野蛮”色彩的成长路上，政企关系是个绕不开的关键词。

    在可口可乐收购汇源案成为新闻焦点之际，打开汇源集团官方网站，在最显眼的消息位置是一则贺信，落款为山西省万荣县委、县政府。贺信不长，我们不妨摘录：欣闻贵公司与美国可口可乐公司达成协议，特向你们表示热烈的祝贺！并向汇源集团广大干部职工致以亲切的问候和崇高的敬意……我们将为企业创造更加优良的发展环境，一如既往地支持汇源集团万荣有限公司的建设，促进双方事业共同进步！

    汇源将要被可口可乐并购，地方政府为何如此热情洋溢郑重的发来“贺信”？汇源又为何要高调将这一“贺信”来“装点门面”？这一切显然要从汇源的万荣分公司、从汇源这家企业和地方政府的特殊关系说起。

    “北京汇源集团万荣有限公司”成立于2005年8月，总投资2.5亿元，分两期建成，主要有苹果浓缩汁和果浆两条生产线，可以加工苹果、桃、杏、山楂、梨、猕猴桃等水果。

    但记者注意到，万荣县位于山西省西南部黄河与汾河的交汇处，尽管是一个农业大县，但万荣县的交通物流并不便利，区域市场消费水平也不高，汇源集团为什么选择这个地方，建设一个大型水果加工基地？

    按照万荣县的官方说法是，他们用“至诚”打动了朱新礼。“万荣县领导八赴北京汇源寻求合作，用充满智慧、乐观、自信和执著的招商引资行动，改变了汇源暂不建新厂的战略规则。”一位万荣县官员对记者如是说。

    然而，办企业不是扶贫，打动朱新礼的肯定还有别的“商业原因”。

    从一份《万荣县招商引资总规程》中，记者找到了部分答案。这份文件规定，“对固定资产投资在2000万元以上的工业项目，1000万元以上的农副产品加工项目……采取‘一事一议’的办法，在土地、税收等方面给予进一步优惠。”

    汇源集团在万荣县的投资达到了2.5亿元，显然属于“一事一议”的范畴。当记者以投资者身份致电万荣县招商局，工作人员证实，汇源进入万荣县投资办厂，是享受了包括“零地价”、税收减免等在内的一系列优惠。

    显然，汇源正是利用了地方政府急于招商引资的需求，在投资办厂的过程中获得了极大的优惠和便利。这同样成为汇源高速成长的诀窍。

    时至今日，汇源这种紧密捆绑地方政府的发展模式，仍然有很大的成长空间。但是，随着法律法规的进一步完善，地方政绩观的转变，这种模式遇到瓶颈是迟早的事。而这种过于紧密的捆绑方式，也会给企业未来发展留下诸多隐患。反观黄金赌城娱乐民营企业30年以来的成长历程，不少都是“成也政企关系，败也政企关系。”

    面对“汇源为什么成不了可口可乐”的质疑，我们或许可以从汇源的成长之路，从政企关系上找到些因由。

（责任编辑：高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