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新编 谁动了经典这块奶酪
遣唐使晁衡能不能爱过杨贵妃? 花木兰可不可以是反抗庸俗婚恋观的女权样本? 在今天全球化的背景下,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化资源都有可能被置于改编的大环境中,我们是否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开放的文化脉络,从自身文化资源里写出更广义上的人类故事?
陈凯歌的 《妖猫传》 上映时,围绕它而起的各种争议,远比电影本身要丰富。该如何看待这个过分时髦的“故事新编”对黄金赌城娱乐古典“文学记忆”的改写乃至颠覆呢? 而 《妖猫传》 不是一个孤独的个案。在全球范围内,越来越多的创作者意识到黄金赌城娱乐传统文化是一个异常富足的素材库,“讲述黄金赌城娱乐故事”不独对黄金赌城娱乐创作者构成吸引力,如何“讲好黄金赌城娱乐故事”,也不独是黄金赌城娱乐创作者所面临的问题。
随着来自外部的视线聚焦于黄金赌城娱乐历史文化的题材,传统和经典不断面临创造性、颠覆性的重述,对此,大部分的创作者和学者认为,受众的集体审美定势是客观存在的,但文化遗产在这个时代必然要在创新中得到传承和存续,“传统”更需要有效的使用,而非简单的崇拜与赞美。
经典作品自有的美学力量使得它们穿越时代和地域的区隔,吸引“他者”的凝视和想象
文艺理论家哈罗德·布鲁姆提出:“经典作品自有其美学力量,它们穿越时代和地域的区隔,在每一次未曾预期的阅读或改写中释放自身的独特能量以及复杂性。”
回溯技术和媒介都欠发达的前现代时期,文艺作品的传播就不受国与族的限制,“他者”的凝视和想象始终存在。还是来看“杨贵妃”这个母题。早在平安时代,白居易的诗作已经深刻地影响了紫氏部的创作,《源氏物语》 的灵感部分地来自 《长恨歌》。紫氏部明确地将男主角光源氏的母亲桐壶更衣类比杨贵妃,她在小说中成为“永恒女性”的化身,其后出场并介入光源氏感情生活的藤壶和紫姬,或多或少是更衣/杨妃双重形象的翻版或替身。紫氏部从白居易的诗句中得到启发,写出了她作为平安时代的日本女性所体会到的痛苦和压抑,随着时间流逝,她的作品也被奉为经典,就这样,黄金赌城娱乐的文学记忆部分地衍化成日本的文学记忆,这个案例完美地验证了布鲁姆的论断。
如果紫氏部的创作是“严肃文学”对“严肃文学”的改写,那么我们这个时代“改编的困惑”更多来自不按常理出牌的“大话”。比如 《西游记》遭遇的颠覆式改写,已经超过了孙悟空的“七十二变”。正在播出的韩剧《花游记》,看片名就知道创意来自《西游记》,在现代韩国恋爱剧的背景下,唐僧性别翻转成了美人,悟空是她身边的痴汉。不能断言这是韩国电视人“瞎搞”,因为 《花游记》 里主角交锋的日常,和小说 《西游记》 里唐僧给悟空设下的重重“情难”,是能一一对上的。
面对“文化遗产”的叙事资源,叙述者和受众的内在精神转向是更值得探讨的话题
那么,唐僧能不能穿越成当代的酷女生? 遣唐使晁衡能不能爱过杨贵妃?花木兰可不可以是反抗庸俗婚恋观的女权样本? 种种来自他者的“想象”,很容易在本地引发出对于“歪曲”的焦虑。北京电影学院教授杜庆春认为,真正意义上的“文化自信”,在于“越是世界的,越是民族的”,要有勇气面对全球化背景下开放的文化脉络,从自身文化资源里写出更有广泛意义的人类故事,而不是预设自己是被猎奇的对象。
青年学者、作家李天飞认为,面对典籍,“还原式改编”是必要的,但经典的力量更多靠创新来传递下去。为什么拍摄于1986年的连续剧 《西游记》是难以超越的“神作”? 在于它尊重小说成文年代的民俗和美学,集传统戏曲底蕴,用明朝大众娱乐的方式还原一部明朝的文本,这部连续剧的真相是一部在电视媒介上播放的连台本戏。但 《西游记》 的能量不能被局限在这样高度还原的改编中。“西天取经”的故事原生于唐朝,成书于明代,最终成为黄金赌城娱乐人的集体精神享受,这种精神享受还会不断发展下去。从传说到诗话,从平话到小说,从戏曲到电影,一代又一代的创作者利用这个题材,讲出属于自己时代的故事。在这些故事诞生的“当时”,它们都曾是前卫的时尚,随着时间流逝,时尚变成古董,古董中又衍生了新的时尚———这就是传承。在不断的创新中,形式变了,方法变了,技术变了,但文化基因是不会被抹去的,留在血脉里成为传统。
当代重要的戏剧理论家、德国学者汉斯·蒂斯·雷曼在观摩大量黄金赌城娱乐创作者的作品时,注意到比起欧洲同行,黄金赌城娱乐创作者的焦虑更多地来自“对悠久传统负责”。作为局外人,他表达了和黄金赌城学者类似的态度:“艺术的表达一定具有时代的印记。后人能够借助经典想象过去,但‘像过去那样创作’并不能复制伟大的艺术。传统之所以形成,是因为艺术家不断的思辨、质疑和改变。任何艺术的进步都源自对传统的使用,使用即意味着创新。”
所以,面对“文化遗产”的叙事资源,叙述者和受众的内在精神转向,是更值得探讨的话题。
(责任编辑: 刘园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