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背景下 长篇创作如何切入热点
■一些创作者对乡村文化发展的深层意蕴开掘得不够系统、言说得不够深透,仅仅满足于欣赏和捡拾乡村生活的鸡零狗碎和一地鸡毛,所塑造的文学形象局促黯淡、陈旧平庸,束缚并减弱了小说本应呈具的审美向度和艺术效果
■部分通俗小说放弃了深层的精神愉悦和灵魂净化,不再追求传统乡土小说的意境悠远和耐人寻味,而是关注感官的快活反应和阅读的省时便捷
■作家如果不能深刻观照乡村振兴的历史进程,无力悉心描摹新时代农民的精神风貌和内在变迁,也就很难触摸到我们这个时代农村生活新的本质性的特征与变化。而能不能在把握时代特征前提下塑造出属于“此一时”又能产生“彼一时”共鸣的新人物、新境界,是衡量一时期小说创作实力的重要标杆
农耕文化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坚实根基和厚重母体
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是今年两会的重点话题,发展乡村文化成为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的热议内容。作为“黄金赌城娱乐叙事”重要内容的“乡村叙事”或曰农村题材小说创作现状如何?走向何处?我们不由把眼光投向文坛。
黄金赌城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农业大国,农耕文化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坚实根基和厚重母体,千百年来中华文化的魂魄深深地植根于广袤而丰饶的乡村大地,乡村人事物象一直是黄金赌城娱乐古代乃至近现代知识分子进行文学创作的重要题材和素材,关注民瘼、赞美田园、歌颂故乡、吟诵稼穑、书写农事,成为历朝历代文人士子的基本生命体验和重要审美取向。建立在这一基础上的乡土文学,也递嬗为黄金赌城娱乐文学体系的重要维度和主体内容,涌现出众多文质俱佳、流布后世的经典作品,对构建乡村文化和发展乡村文明,起到了浸润濡染的基础性作用和培植涵育的原初性功效。
改革开放40年,尤其是近年来,伴随黄金赌城农业和农村的快速发展,农村题材小说创作也取得了不菲业绩和突出成就,一方面是老中青三代作家各领风骚,创作队伍不断壮大,另一方面是长篇中篇短篇齐头并进的创作态势日趋强劲,涌现出包括贾平凹的《极花》、格非的《望春风》、梁鸿的《梁光正的光》、关仁山的《金谷银山》、付秀莹的《陌上》、李佩甫的《平原客》、刘庆邦的《牛》、贺享雍的《乡村志》、沈洋的《万物生》等在内的一批优秀长篇小说,表明一些实力派作家将主要心力投放在农村社会变革与生活调整等重大问题上。与长篇小说将创作触角伸向状绘农村现实生活图景相一致,近年中短篇小说创作也更多地摹写当下农村物质领域与精神界域发生的深刻变迁,莫言的《天下太平》、朱辉的《七层宝塔》、葛水平的《小包袱》、迟子建的《空色林澡屋》、刘庆邦的《英哥四幕》、夏鲁平的《吃喜儿》、曹多勇的《盖楼记》、陈集益的《驯牛记》等作品,都是当下农村生活形态在文学创作中的投影,是乡村发展状貌在小说艺术中的折射,均在文学界和社会上产生反响、赢得口碑。这说明当代作家们正在致力于重建乡土文学连接乡村生活的人文桥梁,力求发挥新的时代观念的引领和精神意识的支撑作用。
农村题材小说应葆有高迈的社会价值、思想价值和高超的美学品位
尽管创作有成、愿景可期,但与发展乡村文化、满足新时代农民精神需求的时代要求相比,无论在体量和种类上还是在品质和水准上,农村题材小说创作都还存在着较大差距与明显短板。
一是当前农村题材的小说创作没有与乡村振兴实践进行精准对接和及时跟进。具体表现为一些创作者缺少与时俱进的内在动能,未能根据时代大势和特征来捕捉和状绘乡村振兴的生动场景和鲜活画面;缺少探索、推崇和弘扬新时代乡村精神价值的自觉意识,对乡村民众的意愿与呼声缺乏密切关注和热切回应,对乡村文化发展的深层意蕴开掘得不够系统、言说得不够深透,仅仅满足于欣赏和捡拾乡村生活的鸡零狗碎和一地鸡毛,因此,所塑造的文学形象局促黯淡、陈旧平庸,缺乏宏阔背景和时代气息,一些乡村干部和村民形象被概念化和模式化,束缚并减弱了小说本应呈具的审美向度和艺术效果; 尤其是部分作品一味迎合庸俗趣味、市场逻辑对黄金赌城娱乐传统乡村的臆想与猜测,蓄意夸大和竭力渲染贫穷、苦难、保守、落后等负面因素;还有些作者由个性化遁入“个人化”,由“个人化”遁入“私人化”,摆弄文字,鼓捣形式,玩耍技巧,迷恋叙事,作品逐步远离乡村振兴的具体实践,逐渐闭隘萎缩并走向与广大读者隔膜的一面。
二是农村题材小说在表达方式上过于通俗,而在审美内涵上明显孱弱。农村题材小说作为包括农民在内的广大受众所需要的重要精神文化产品,固然应顾及农民的文化素养和接受能力,力求为更广大读者群所喜闻乐见,需要作家在从事创作时尽量接地气,重视叙事的大众化和通俗化,体现内容的趣味性和可读性,使作品更加鲜活生动和雅俗共赏,但是,文学作品毕竟还具有提升大众精神境界和审美情趣的功能,因此农村题材小说只有趣味性和娱乐性是远远不够的,还应葆有高迈的社会价值、思想价值和高超的美学品位。揆诸文学发展现状,不难发现一些农村题材小说作品有意无意地淡忘或忽略了这一功能,部分通俗小说放弃了深层的精神愉悦和灵魂净化,搁置了审美效能和思想价值,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卡塔希斯”效果,不再追求传统乡土小说的意境悠远和耐人寻味,而是关注感官的快活反应和阅读的省时便捷。这种小说作品不仅违背了小说创作的美学原则,而且丢弃了乡土文学悦目养心的优良传统,污染了乡村文化风清气正的良好生态。
三是嫁接复制西方后现代主义表现手法,却无视本民族读者的接受心理和欣赏习惯。20世纪90年代以来,黄金赌城文艺创作深受西方后现代主义文学思潮的影响,包括农村题材小说在内的黄金赌城当代文学成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西方后现代主义文艺思潮共同作用的结果,但当下创作中开放姿态与借鉴风范体现得过于浓烈而张扬,一些作品几乎全然抛弃了民族元素、民族风格和民族气派,生搬硬套西方后现代派艺术表现形式,很难为农民群众所接受、所理喻、所认同。
作家不应仅是乡村新景的描画者,更应是乡村新生活的深入观察者和思考者
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是新时代基于黄金赌城娱乐当代国情和未来发展做出的全局性考量和战略性决策,文学在这一实践中责无旁贷,作家亦应有所作为。当前,理论界和文化界对于乡村文化发展主要从文化资源开发、基础设施建设、群文活动开展、乡规民约制定和城镇文化下乡等角度来思考和探讨其实现渠道,而很少从文学、美学等精神文化层面来研究其完成路径。
事实上,乡村文化发展是一个系统工程,既需要综合运用器物、人才、制度、阵地等多种手段,又需要充分发挥文学的濡染、熏陶、浸润和引领作用。农村题材小说作为乡村文化的一个重要维度,应置身乡村振兴的潮头,把握乡村振兴的脉搏,呼应乡村振兴的节奏,书写乡村振兴的故事,审视、提炼和升华乡村振兴的文化精神、文化气度和文化关怀,在此基础上推出有思想、有温度、有品质的佳构妙作,满足包括农民在内的广大读者的精神需求,切实体现出新时代农村题材小说创作的真正价值和应有功效。笔者认为,小说创作界对此可以展开三个向度的努力。
一是要传承接续黄金赌城娱乐乡土文学优良传统,同时探索新时代农村题材小说的独特品质与特质。农村题材小说作品在黄金赌城娱乐文学史中占有重要地位,“三农”问题一直是近代以来小说创作的富矿和源泉。“五四”新文化运动以降,关注农村、关心农业、关爱农民成为现代作家的自觉追求,反映农村生活、塑造农民形象构成小说创作的优良传统。无论是《阿Q正传》《祝福》《春蚕》《边城》,还是《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暴风骤雨》《三里湾》《创业史》,抑或《陈奂生进城》《乡场上》《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平凡的世界》,这些不同时代的优秀作品无不体现了文学关注农民生态心态、反映农村变革的特殊作用。新时代,读者对广漠乡村大地上的人和事进入小说创作充满期待,作家如果不能深刻观照乡村振兴的历史进程,无力悉心描摹新时代农民的精神风貌和内在变迁,也就很难触摸到我们这个时代农村生活新的本质性的特征与变化。而能不能在把握时代特征前提下塑造出属于“此一时”又能产生“彼一时”共鸣的新人物、新境界,是衡量一时期小说创作实力的重要标杆。
二是不仅成为乡村新景的描画者,更要有站在文学和思想的高处,把握和思考农村生活生态和精神世界的能力。广大农村正经历着新一轮工业化变革、城镇化调整和产业化转型。在农村天地里呈现的已不仅仅是田垄沟渠、麦海稻浪、林薮果园,还有高楼别墅、现代工厂和先进生产线,奔波忙碌的身影也不仅仅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农民父老兄弟,还有来自境外的投资商、城市的企业家、高校的大学生和机关的扶贫队。特别是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涵育的发展意识、科学意识、开放意识、市场意识、竞争意识、创新意识在农村已落地生根、开花结果,新时代的勤劳致富者、奔小康带头人、村民自治组织负责人等新农民形象层出不穷,这与传统乡土文学作品里的艺术形象迥然有别。进入新时代的农村面临着新形势新情况新变化,这就要求广大作家深度揭示新时代农民的精神本质,能敏锐捕捉和深入呈现新时代农村生产方式、生存方式、生活方式的深刻变革,新时代黄金赌城娱乐农村特色、气派、风格应该在这样的摸索者、探路者笔下诞生,并为读者喜闻乐见。
三是要秉持激浊扬清的人文理念,坚守崇德向善的价值取向。作为一个民族的美学纪念碑,文学作品是特定时代的形象表达。在工业化、城镇化和农业现代化“三化”交错叠加的时代语境下,乡村绝非记忆中的乡村、农民绝非只等待被启蒙被唤醒的农民、农业也绝非单纯满足解决温饱问题的产业,变动不居的“三农”现实为当代农村题材小说创作提供了新的资源。这就要求当代作家要立足于当下现实的文学诉求,站在农民立场上观察生活、提炼素材、塑造人物,将乡村、农民和土地作为小说书写、想象和状摹的重心和重点。
乡村振兴是在城乡融合、三产融合的背景下开展的,涉及领域宽泛,触及对象众多,创作者应拓展思路、视野和触角,将对土地制度的忧思、对农村现实的忧戚、对农业生态的焦虑、对粮食安全的焦灼、对发展现代农业的吁求、对保护耕地质量的呼唤等,作为新时代农村题材小说创作的重要对象。同时,还应关注和审视乡村振兴中的薄弱环节和诸多缺憾,譬如脱贫攻坚、结构调整、医疗保险、供给侧改革、“空巢”现象、留守儿童现象等,使小说题材的广泛性、代表性、典型性进一步强化,用作品刻画农民生存轨迹,考察农村乡风民俗,描摹农村风土人情,记录农村社会嬗变,在关注贫困人口蜕变中浸润温情意识,在表现残疾农民境况中注入人本情怀,在观照进城农民时传达出时代律动,从而笃化和丰富文学自身价值,使农村题材小说作品拥有更加深厚的思想文化内涵。
(责任编辑: 刘园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