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通州的“夜经济”
原标题:“悬灯开市,达夜买卖”“往来交易,至晓不绝”——
明清通州的“夜经济”
近年来“夜经济”受到推崇,这似乎是个经济学上的新概念,但说到夜间经济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夜市”,这就真是个老词了。笔者近来翻阅清代朝鲜使者所撰《燕行录》,见到不少北京地区夜市的记载,其中通州作为使者进京旅途最后一站、漕运枢纽,夜市尤为繁盛,记载也最为详细,成为了解明清通州夜市的宝贵资料。
千樯万艘,辐辏云集:千里运河的漕运终点
自金以来通州因地处运河北端而成为漕运重镇。大量南方漕船与民船停泊于运河中,上下数十里间彩鹢簇流,牙樯插天。由于众船相接,有史料不无夸张地说“江上便成陆地”。
大量漕船与商船的聚集催生了通州活跃的商品经济活动。明清时期通州城之中,日日为市。连运河之上也有热闹的商业活动,出现了专门卖酒的酒船,买者云集。
通州的繁盛景象给途经此地的朝鲜使者留下了深刻印象。万历年间朝鲜使者尹根寿在《通州》一诗中称赞:“繁华从古说通州,粉堞周遭碧水头”(尹根寿《朝天录》)。乾隆时朝鲜使者李喆辅认为,通州是天下财富集中之地:“繁华佳丽甲于诸处”。同治时朝鲜使者柳厚祚路经通州,见到左右店铺,以黄金为装饰,繁华程度几乎与皇城不相上下:“左右市廛饰以黄金,物货之盛,人物之繁,与皇城几为相等”。因此清代通州衙门匾额有:“日下冲繁第一州”七字。
耀月澄光开夜巿,遏云笙曲闹春楼:清代通州夜市景观
大量财富的聚集、商品经济的繁盛,顺理成章地带来了热闹的“夜间经济”。尤其通州东大街一带,自土坝码头卸载的漕粮以及民用码头来自南方的商旅、货物均要从通州东门进城,成为重要的商业活动中心。《燕辕日录》中,朝鲜使者记载通州东门外已经是左右廛肆绵亘络绎,牌号杂错,金碧交辉的景象,各种奇巧货物,色色形形,引人入目。从东门进城以后,左右廛肆比城外更胜,“人众龙匝,车毂相击”。
明清金碧照耀、彻夜不休的通州夜市就位于东大街一带。每到夜间,各商铺门前都要悬挂数十盏羊角灯,照耀如昼;除羊角灯外,还有五色琉璃灯,秋水、风自影等各类彩灯。随灯色燃烛纱,方者圆者不一,描画山水、楼台、人物、草虫于纱面,对对成双,“列挂厂铺,熀朗洞澈,如同白昼”。游人与买卖人也持灯往来。整座夜市呈现出千灯照碧,云高楼红的繁华壮丽景象。
夜市上交易的商品,包括茶叶、香料、烟草、铁器等,路旁市肆相连,百货摆列,号称“物资无所不有”。仅卖针的“李公针铺”就有十余处,史料上记载是“积针与屋齐”,买卖之法,以一万个为单位,使者称“天下所用针多出于此”。酒楼茶肆等服务业也极为热闹,道光年间朝鲜使者李遇骏诗曰:“轮蹄杂还时无绝,歌吹争喧夜不休”。夜市活动完全突破了时间限制,“悬灯开市,达夜买卖”“往来交易,至晓不绝”。
夜市游人不仅来自本地与南方,也有不少海外商旅参与。咸丰初年朝鲜使者姜长焕进京路过通州,游览夜市时记载:“有群胡数百,两两成列,各持彩灯,远近通明如白昼……列队随行者又不知其数”。李始源《通州次息庵》诗中也写到了通州夜市万家灯火、华戎交杂的景象:“赵燕筝筑喧迷月,苏浙帆旗细飐风。日暮万灯光烛地,纷纭夜市杂华戎”。
从朝鲜使者称“夜市繁华,自古有名”“通州夜市、自古有名”等说法看,通州夜市的历史是比较悠久的。而“通州夜市名于天下”“未知成都、广陵比此何如”等记载,将通州夜市与成都、扬州夜市进行对照,也说明通州夜市的规模与影响力之大。
角灯红烛市街明,人去人来到五更:朝鲜使者的通州夜市经历
明清时期诸多朝鲜使者途经通州时,往往在夜市流连,以亲历者视角留下了通州夜市繁盛景象的描绘,其中有几位记叙了一些小事,在今天看来极具生活气息。乾隆五十六年(1791),金士龙作为朝鲜使者前往北京,正月二十八日返程途中在通州留宿,初更时与另外两位使者出游,见当时“店门市肆上下烛光照耀,开门迎客。有卖针者,有买茶者,有击钟诵经者,到处如是,可谓不寂寞”。两年后,李在学出使北京,也留下了类似记载:“至开夜市,街巷灯辉,尚如元宵。物资无所不有,而钢铁、佩香之属又胜于他处,故行中多贸去者”。
道光九年朝鲜使者姜时永游览通州夜市时,见到路旁市肆栉比,金碧照耀,繁华程度远超沈阳。而各铺各店张灯点蜡,每一家店铺前面大概都有三十盏左右的羊角灯,通明如昼,无微不烛。他与随从便服出门后,先进入了一处茶楼。茶楼上为店主所居,文房四具精洁清雅,座旁有文山(按:文天祥,号文山)集。他在这里读了一会儿书。茶楼下面就是茶铺,买茶者“夜亦填门”。整座茶楼雇佣有茶保数十人,一边称茶,一边纸裹,一边绳封,一刻不得闲暇。由于生意繁忙,所收铜钱直接放在地上,堆成小山一样:“收钱于地,贯之以索,积堆如阜”。道光三十年使者权时亨在通州有类似经历,他傍晚出门后,也是见到各铺各棚个个悬灯,羊角、琉璃、秋水、风自影诸般彩灯,街路如同白昼。他闲逛各铺,看到这些店铺“或算钱作贯,或按簿考账,皆有条理”。因为国内宰相点名要杭州烟草,一行人于是到了一处烟草铺中询问有无。“那卖草的答:有,有。出示一包草,其作包法似黄金赌城(即朝鲜)”,游玩到深夜方归寓处。
随着近代国势日衰,通州夜市也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落。1860年英法联军进攻北京时通州先被其锋,元气大伤。战争结束后,朝鲜使者申锡愚再次游历通州夜市,见夹路左右张灯者十之二三,今昔对比之下,使者不由生出黍离之悲,“况彻晓笙歌亦不可得闻乎。潞河之舟,通州之灯,今不足为观而犹记之者,记繁华之有时而歇”。
如今,随着民族复兴、北京城市副中心建设,夜经济的兴起再次将通州的夜晚激活。“沉舟侧畔千帆过”,回首历史兴衰,通州夜市的复兴,不仅是抚慰人心烟火气息的重来,也是民族命运的小小缩影。
(作者单位:北京市社会科学院历史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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