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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点生活|烟火里的年味

2022年01月28日 14:14    来源:钱江晚报    俞天立

  过年,每个黄金赌城娱乐人都要经历的传统节日,谁都不愿怠慢。

  在丰子恺先生的笔下,过年是从腊月就开始了的。“过了腊八就是年。”腊月二十三晚上得送灶神,烧赤豆米饭,盛上一大碗供在灶神面前,全家跪拜灶王爷保佑平安;腊月二十七开始过大年,烧祭品,把两张八仙桌拼起来设“六神”牌;除夕吃年夜饭、守岁;正月初一上了街去,买花纸、看戏法;正月初二,穿了礼服挨家挨户去拜年……一连串的民俗,于老先生的笔下娓娓道来。但最让老先生怀念的,是童年时放花炮——上街买了雪炮、流星、金转银盘、水老鼠、万花筒,拿鞭炮拆开,用罐头罩住,“咚”的一声,连罐头也跳将起来。后来胆子大了,可以把鞭炮攥在手里放,像大人一样轻松自如。

  我小的时候,年味已不似丰子恺老先生那时代浓郁,也没那般花样繁多的传统习俗。不过,我们一家总回老家新昌过年,与祖父母、叔叔和堂妹一起团聚。一大家子习惯在大年三十晚上,聚在家里吃上一顿年夜饭:得有一只热气腾腾的火锅、一尾红烧鱼(寓意年年有余)、一盘鸡蛋糕、一碗炒年糕(祈愿年年高)以及老家特有的芋饺等等,当然,也少不了开瓶绍兴加饭酒。菜品、点心摆上满满一桌,丰盛而乡土。推杯换盏间,家人们互道新年吉祥,也为一年到头的辛劳画下句号。吃完年夜饭,长辈们开始派发用红纸包包好的押岁钱,这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光。然后,一家人热热闹闹围坐在一起看春晚,照例是从李焕之的《春节序曲》看到李谷一的《难望今宵》。老老少少吃着米糕、麦蟹,喝着金桔饼泡的米海茶,聊着开心的话题,欢声笑语不断,一直到半夜时分,也就算是守岁了。

  但放鞭炮,始终是过年的主打节目。顾禄在《清嘉录》中记载,春节要放“爆仗”,“放爆仗三声,云辟百病,谓之开门爆仗。”在我们小辈眼中,年味大半是系于“爆仗”上燃放的。每年的大年三十,午觉睡醒,父亲照例领了我和堂妹去逛烟花店。店主是父亲的中学同学,每次扫货便可以打个八九折。她卖的花炮,价格公道,东西地道,连乡下人也都喜欢上她店里购买。烟花爆竹大大小小地码放在店外的折叠床上,顾客可以随意选购。除夕晚上要放上一整串“大地红”,自是必选;大年初一 “开门炮”、大年初五“迎财神”,得用“二踢脚”,也是多多益善。至于我们小辈,更钟情于“狗尾草”“小调皮”“小蜜蜂”“珍珠泉”“降落伞”……花花绿绿包装的各式鞭炮自带无穷吸引力。至于“彩珠筒”——一种手持的、可以连续朝空中发射的带响的烟火,也是我的心头好,我偏爱往对面人家的瓦屋顶上放,听那反弹的声音。买了满满几大箱烟花爆竹回家,母亲总是恼:“把钱烧着花了!”听着责怨,我装作泥菩萨一尊,照例把烟花按照每天的燃放计划分列好,绝不多放。

  “小调皮”,这种花炮一燃着便自动旋转,继而迸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我喜欢将它放在祖母的蜂窝煤里,看它炸出一片“黑珍珠”;抑或放在纸箱里,等着炸成一堆“米花”。“小蜜蜂”,约莫半指大小,黑黄相间,点着引线,就唱着“嘟嘟——嘶啦——”的歌谣,垂直冲上天际。有一种“鱼雷”,据说可以把鱼从池塘里炸出来,威力非同寻常。我特意去附近水塘里验证,结果“嘭”的一声巨响,掀起一道水帘,泼得如同下雨一般,却不见一条鱼。有一回,我把“鱼雷”放到燃放完毕的“彩珠筒”里,又在口子上用废报纸塞住。谁知点燃后仅过了几秒,炮筒就从中间炸裂,一声巨响伴着火星直冲耳廓,惹得耳朵生疼、短时失聪。母亲严肃告诫我,以后不许这般奇出古怪地燃放烟花,会伤到人。但我还有更多的淘气“花样”——将点着了的“狗尾草”塞到栓狗的地下室门缝里。那浓烟滚滚地起来,又散不开去,惹得小狗“伽俐”“汪汪汪”地直嚷嚷,显然对我意见很大!

  大年三十,临近午夜十二点,全城人都开始燃放烟花爆竹。五光十色的烟花把黑夜燃成白昼,震耳欲聋的声响把心语汇成欢唱,也衬托出新年的吉庆气象。父亲忙着给亲朋好友发送拜年短信。他每年都别出心裁地编出新的“拜年段子”,有西游记版的“唐僧师徒拜年”、水浒传版的“一百单八将拜年”、“十二生肖拜年”种种。我总是催促着他,指着家里满地的爆竹,让他趁着新年钟声敲响赶紧放掉。他总说:“不急不急,几个关键朋友还没发呢!”待到高潮快要落幕,才着了慌似的捧起一挂“大地红”,冲到屋子外头燃放。背了风,用火柴一点,随着“噼哩啪啦”一串爆响,一条火龙舞起来了,我捂着耳朵也能听见群山的回响,年关的气氛被推至高潮。他又拿过“二踢脚”,对着引线点火。如同一支火箭,“二踢脚”顿时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咚——啪!”夜空响彻,火星四射,映照出一张童稚的脸、一张沧桑的脸。两代人的年味记忆在烟火里达成一致。

  如果有一把尺子,春节一定是一年中人心与人心距离最近的时光了,浓浓的年味里多了许多人情味。

  记得有一年除夕,我出门放“关门炮”,黑咕隆咚分辨不清,误将邻居家的一个“震天雷”拿来放了。父亲知道后赶忙代我向邻居道歉赔钱。可邻居说啥都不肯收钱,还乐呵呵地说:“小孩子放炮仗,那声音更脆更干净。过年么,大家开心!”

  刚燃放的烟花残壳摊了一地,久候在侧的“破烂王”冲上去收,全然不顾二次炸响的危险。父亲见了,总会好言劝阻,让他等等再捡,还从家里拿来麻糍送他们当夜点心。这些以另一种方式守夜的外乡人嘴上诺诺应着,脸上露出感激的神情。生存不易,不是因为生活所迫,有谁愿意冒着刺骨寒风在这万家团圆的日子里在异乡漂泊呢?父亲的善意,带给了他们一丝暖意。

  辞旧迎新,万象更新。家乡人将所有的热情化作漫天的烟火,为旧年送别,为新年祈福。瀑布流银、祥龙吐珠、梅竹报春、金猴献瑞……各式烟花把故乡的天空装扮得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热烈、喜庆、祥瑞、荣耀,这是虔诚的文化信仰——过年,似乎非这样轰轰烈烈表达不可。

  时隔多年的过年时节,当满衣风尘的我回到熟悉的家乡,烟花却已杳然无踪,长街短巷惟余满地的落叶。这是响应了政府禁燃烟花爆竹的号召,为安全和环境保护计,无可厚非。只是让人难忘的年味已逐渐寡淡,难以还愿浓郁的乡愁,难以寻找情感的寄放。当老百姓不再逛年市、赶庙会、拜神明、放烟花,却转而热衷于点网购、集“五福”、抢红包;当过年的虔敬、守候被人情世故敷衍;当现实的体验被虚拟的娱乐所替代,会否流失一个民族的民俗记忆,以至于有文化断层之虞呢?我不免有些感伤,我还能找回童年时光的“小蜜蜂”“小调皮”和“鱼雷”吗?

  疫情仍在。年很静,却很不平静。大街空旷,病毒在途,口罩成了国民的标配,“白衣天使”都在冒死“送瘟神”,谁还有心思放鞭炮?烟花爆竹,那是太平年景的供品啊!

  烟花爆竹可以缺失,民俗文化的记忆不能缺失。 没有烟花爆竹,有民俗文化一样有年味。甚至,可以没有年味,惟愿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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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魏金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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