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丰:诺贝尔奖越来越“过时”了?
又到新的一年诺贝尔奖公布获奖名单时,很多科技工作者对诺奖有很深的情怀,有的国内科技网站提早把诺奖公布的时间表发布出来便于人们第一时间了解动态。然而,随着奖项逐次公布,不但像《金融时报》、《华盛顿邮报》、CNN这样的媒体未作重点报道,连《科学》杂志网站都没有将其列为头条。这种变化说明了什么?
首先,时代不同了。110多年前开始颁发诺奖时,正在发生第二次科技革命,科学的进步使人类对自然、宇宙的认识大为深化,物理、化学、生理学/医学奖项授予爱因斯坦、波尔、普朗克等著名科学家,为诺奖赢得极大的声誉,也令其成为科学发展的风向标。但是,到21世纪技术对社会的驱动作用已远远大于科学,正在发生的第四次科技革命,更是以人工智能、大数据、物联网、5G等为代表的新兴技术为动力。同样,当下社会也发生了巨大变化,文学已经不是人们精神寄托的最重要载体,随着社交媒体的兴起,小说、诗歌越来越远离人们的精神世界,与百姓的生活关联度变低。因此,还将目光集中在传统的几门科学和文学,不能代表诺贝尔奖励为“人类做出卓越贡献的人”的目的。
其次,即便是在科学领域,诺奖所涉这几门学科对人类影响也在下降。人类发展最重要的问题是什么?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是重要的指标。在2015年9月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峰会上,193个成员国正式通过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从解决社会、经济和环境三个维度的发展问题,提出促进人类社会转向可持续发展道路,指出全球当前发展面临的重要问题。当然,人类在17个SDGs目标外,还面临安全、文明发展范式的挑战。很遗憾诺奖对这些人类重大问题的关联度和贡献度不令人满意。例如,拯救了数百万人的生命农业科学没有获诺奖,也没有研究生态学和环境方向的科学家获奖。被称为“拯救世界饥饿第一人”的农业科学家诺曼·博劳格1970年获得的是诺贝尔和平奖。有专家说进化生物学对人类发展也非常重要,尽管越来越多的化学和医学奖颁给了生物学家,但从形式上讲,诺奖甚至没有设立生物学奖项。可能有学者会说科学研究需要自由探索,不应围着社会需求转。但科学研究的目的,在整体上一定与社会需要一致。如果“躲进小楼成一统”,那只能为社会所抛弃。
再次,诺奖对推动科学发展作用越来越有限。诺奖做不到奖励前一年或者近期对科学发展做出重要贡献的人,很多获奖者是在做出成果几十年后才获奖,早就过了科研的黄金期。2019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美国固体物理学家约翰·古迪纳夫已是97岁高龄,打破了2018年诺贝尔物理学奖阿瑟·阿什金(96岁)的获奖年龄纪录。《科学界的精英——美国的诺贝尔奖金获得者》作者哈里特·朱克曼指出,诺奖得主在获奖之后,科研生产率(发表文章的数量)下降1/3,十年内又会下降27%。从这个意义上说,诺奖并没有达到刺激科学进一步发展的目的。
这里引出另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伴有重大物质和精神利益的重大科技奖励对促进科技发展究竟有多大正面作用,不同层级的科技奖励,真的对科技进步很有益吗?科技奖励与以理性、实证为核心,维护真理,反对权威的科学精神是不是形成了一对矛盾?
最后,诺奖的评审规则和结果也跟不上时代。诺奖规定每个奖项奖励的人数不能超过3人,这与当前科学重大发现更多需要团队合作,更需要依靠大科学装置集体进行的趋势不相符。另外,诺奖更多地授予白人男性研究者,也被很多人认为有“种族主义、性别歧视”问题。从1901年至去年,累计颁发597次,其中只有54次授予女性。这与资深科学家中,女性11%的比例不相符。而非白人男性获诺奖的比例,与他们在世界科学家群体中的比例就更不相称了。在诺奖900多人的授奖名单中,仅有70多名亚洲科学家,也从来没有1位黑人科学家获得诺奖。因此,诺奖获得者也被称为“穿实验室白大褂的老白人男士”。
总之,走过近120年的历史,诺奖显得有些老迈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但是,在科学已不是“显学”,科学家比起文艺、体育明星,比起乔布斯、比尔·盖茨这些创新家(企业家)的知名度和影响力相差很多的当代,每年的诺奖公布和颁奖,还能使媒体较为广泛地报道,让社会大众觉得科学还很重要,科学还有某种神圣或神秘感,这个奖项对科学仍有正面效用。因此,诺奖怎样改革,根据社会发展的需要改变设奖的项目和评奖程序,提高授奖的及时性,扩大得奖人在世界的覆盖面,让其真正能够体现诺贝尔遗嘱的精神,促进人类发展,是诺奖未来需要面对的重要挑战。
(作者是北京交通大学教授)
(责任编辑: 郭博文 )